新华社深圳12月14日电 题：泳者李挺的“斜杠”人生

　　新华社记者黄耀漫、郑昕、姚友明

　　“缺少了一只手臂，还能做什么？”残疾人运动员李挺给出了两个截然不同、却同样精彩的答案。在现实世界的泳池里，他的答案是全国比赛的金牌；在虚拟世界的电竞赛场上，他既是技术出众的游戏高手，也是一名人气颇高的电竞主播。

　　在全国第十二届残疾人运动会暨第九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游泳比赛中，在最后一个比赛日前，李挺已收获两金两银一铜。但这位全国冠军的成长之路，并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

　　2001年，李挺出生于陕西省三原县。6岁那年，一场车祸让他失去右臂，本应多彩的童年一下变得黯然失色。11岁时，陕西省残疾人游泳队的一次选拔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因为臂展较长，李挺被选为游泳运动员进行培养。初入泳池，困难很快来袭。“别人都游完了，我还在原地打转。”因为缺少一只手臂，身体很难保持平衡，他前进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到了夜晚，这个少年时常偷偷哭泣，却从未说出“放弃”二字。

　　好胜心是他不断走下去的动力。从掌握腿部发力技巧开始，他在水中一寸寸找回平衡。“游泳队里大家都是往前拼的状态，我比别人刻苦一点，就能往前走一点，很激励人。”他说。

　　一开始，李挺的成绩并不算好，他就跟着比他残疾程度更轻一点的运动员加练。“我就想着，不管怎么样，我都要顶下来，挤破头，我也要往上挤。”慢慢地，李挺的成绩有了起色。2021年，在家门口举行的全国第十一届残运会暨第八届特奥会游泳比赛中，他斩获一枚银牌和一枚铜牌。去年，在巴黎残奥会男子S8级100米蝶泳中，他获得第四名。

　　尽管成绩随着经验和技术的增长不断提升，但此前的多次比赛中，他总是与冠军擦肩而过，这也一度让他产生自我怀疑。

　　“距离最高领奖台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拿不到第一，是不是不应该再游泳了。”他说。

　　终于，今年6月在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中，李挺夺得男子50米自由泳S8级金牌，让他找回了那个不服输的自己。在残特奥会游泳比赛首日，同样是在男子50米自由泳S8级决赛中，李挺以0.11秒之差屈居亚军。原本的踌躇满志，此刻又变成了忧心忡忡。

　　“比完50米自由泳，我的泳镜里已经装满了眼泪。”他说，自己没想到，遗憾的泪水会这么快变成激动的泪水。“我拼尽全力坚持着把100米蝶泳比完，在确定自己获得第一名的那一刻，我特别开心，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这枚金牌，不仅填补了他成绩单上“冠军”的空白，也极大提振了自信心，为随后几天的摘金夺银奠定了基础。

　　在陕西省残疾人游泳队领队曹杰看来，这位爱徒在技术水平和比赛经验上都有了长足进步。“正值运动生涯黄金年龄的他，未来继续突破极限、战胜自我，在国际赛场上为国争光，仍有很大的潜力。”曹杰说。

　　泳池见证了这个独臂少年从“原地打转”成长为劈波斩浪的泳将。“游泳教会我的，不仅是游泳。”李挺说，“它让我明白，人生的航迹可以由自己亲手操舵。”

　　泳池之外的另一个世界，李挺同样“游”得精彩。在网络上，他是职业电竞主播，拥有近50万粉丝。“打游戏和游泳，本质都是竞技比赛。”他说，“我喜欢这种为目标全力以赴的感觉。”

　　仅有左手，他独创了一套操作方式：键盘的上下左右键代替传统的“放招”按键，小拇指操控键盘，其余四指负责操控鼠标。常人难以想象的协调挑战，他花了近两年时间攻克。如今，他不仅单手打上了游戏的顶级段位，更在直播中找到了另一种表达方式。

　　“开始直播后，整个人都外向了不少，我以前除了训练就在打游戏，开了直播之后，认识了不少人。”李挺笑着说。谈及“残疾人”这个身份，他的眼神格外坚定：“残疾人这三个字，对我而言只是代表一个群体，不是障碍。”

　　年少时，他曾敏感于周遭的目光；如今，游泳赋予了他内心的坚实。“泳池教会我的是，遇到困难，去做就好了。”他通过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分享日常生活，希望将这种力量传递给更多人。“如果我的经历，能给正在面对困难的人一点向上的力量，那就太好了。”

　　曹杰坦言，李挺的“斜杠人生”让更多人看到，顶级运动员也可以是“有趣的灵魂”。“他在网络积累的人气和影响力能更广泛地传递体育精神、普及游泳项目、展现残疾人运动员的风采，形成良性循环。”曹杰说，“在保证训练比赛这一核心任务的前提下，拥有健康、积极的个人爱好和社交生活，李挺做到了很好的平衡。”

　　残特奥会结束后，李挺还有新的目标。“接下来就是明年的亚残运会，希望自己的成绩能够再提升一点。”他说。

　　在现实与虚拟之间，李挺用他的左手，同时握紧了两条赛道上的方向盘。他的故事，早已超越了“身残志坚”的简单叙事，成为一个关于生命多元可能性的生动注脚——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舵手，驶向不止一个远方。